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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 | 晒谷石的故事(7)乐天行者

2016-01-28 郭琨根 土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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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石的故事

文 | 郭琨根

(七)乐天行者 

慈悲为怀,知足常乐!——题记  

七十年代,好多地方的老百姓饥腹难裹,晒谷石因为山多土多,大抵只要人勤快,在自留地里多种些红薯土豆包谷青菜,填饱肚子还是困难不大,只是肉荤见得少,日子还能将就过。村上老少精气神比山外人强。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公公,他可真是个乐天行者,老不知啥叫愁,落了门牙的嘴经常笑的线口水。

三公公,大名郭绪生,章字辈,四兄弟,他排行老三,瘦高个子,嘴上稀疏地留着一绺胡子,常叼着镶有白玉箍的竹根旱烟杆。他老人家特和善,很会做牛经纪,方圆十里八村尊称他为“三爷”。他又会戳团鱼,我们小孩子最爱和他亲近,喊他老人家“三公公”。

一到热天,我们穿着短裤子跟随着三公公从石龙河里戳团鱼,一般是清晨或傍晚,他老人家扛着一根粗手般大的杉树做的凿杆,一丈多长,尖端是锃亮的铁凿凿,铁凿上有丝纹的,戳到团鱼不会掉。还有一个带盖的背篓子,这自然是我们小屁孩争先恐后抢着背的,为啥?凿上团鱼放进篓子逗着玩呗!


石龙河自西向东从村中流过,三公公戳团鱼经常是从下首山开始,或溯流而上,担水坝、跳石河、长尾坝、晒谷石坝、岩坝垴、面公巷;或顺河而下,孙家坝、牛尾坝、油榨坑里、霸岭山桥、徐家坝。一般凿上一个时辰即天黑了,三公公十有八九会有收获。热天里蚊子叮人,老人家挎些黄菊叶揉碎在脸和四肢上涂抹一阵,吩咐我们也照着做,就蚊不叮虫不咬了。有一回,他在徐家坝戳回一个斗笠般大的大团鱼,长颈,凶巴巴地高昂着头,细龄仉双脚踩上面它还爬得动,搞得我们又爱又怕。

野生团鱼肉味鲜美飘香四溢,真个好呷哩。三公公只要戳到团鱼就让三奶奶分了团鱼肉给孙辈们和我们这些小伙伴吃,两个老人家都好和善的。三公公告诫我们要防团鱼咬手指,一咬到要等到天上雷公老子打雷才松口呢!吓得我们对团鱼敬畏三分,但我们也有法子,常弄一根小木棍逗团鱼玩,咬到木棍它还真不轻易松掉,然后就可以放心逗它玩了。老人还告诉我们,团鱼颈里的“猪”千万呷不得,一呷闹(毒)死人。【1】

团鱼肉和汤呷是好呷,可性凉,加之又没有多少猪油煮,吃多了十有八九牙齿痛,敢情三公公的牙齿就是吃多了团鱼肉掉的,难怪他笑起来常线口水。

三公公的屋就在下首山河边,阶基头有六根木屋柱,每两根屋柱间用一块长松木板连着,可作凳坐。大人们要留意坐两端,我们小屁孩常爱坐中间晃悠晃悠看着三公公巴嗒巴嗒地抽旱烟,老人家一个纸媒子两块火石子一拔擦就燃了,用燃着的纸媒子就着那旱烟杆,一抽一吐,两腮帮子随即一扁一鼓,如同呑云吐雾,间或还冒火星子。在烟缭雾绕中,一个个好笑的段子也娓娓而来,三公公讲完故事常笑呵呵地问“你阿公扒灰没?”我们众小子立即哄地散了。

三公公家经常有客来,我们很好奇,来的最多的是两个也拿烟杆的老人。一个是西冲湾的点三爷,老人也老高,又瘦,脸没三公公长,常勾着根白铁烟杆。还有一个是张家岭上的求林老爷,人瘦削,比两个三爷都矮一截,但他那亮瞎瞎的紫筒烟杆却好长巴长。两个老人经常赶着三、五头牛从野猪场坳上过来见三公公。三个人到了一起好热乎,说话却神神道道,有时互相捏捏手,“嘿嘿呵呵”笑一阵牛生意就成了。有时好象生气了,一下子走人,不过总有一个人想法子转返,要么是讲“一笔难写两个郭字”,要么是托说忘了拿烟筒返转来,这么一气一恼一走一返打一阵哈哈,生意也就又做成了,黄牛牯水牛牯雌牛就易主了。接下来三个“烟杆”准会喝上一盅烧酒。烧酒就是烧热的米酒,不管热天冬天,米酒定是要冒热气才喝的,这是我们郭家招待客人的礼数。

三个“烟杆”老人,我们小孩子很爱围着转,一是贪吃老人递过来的瓜子,二是好玩三根烟杆,趁老人们停歇时我们讨过来把玩,三是好爬上慈善的牛身上当马骑。小时候老奇怪这三个老人围着牛转,拍拍牛屁股,踢踢牛脚背,摸摸牛嘴巴,他们就知道牛几岁了,是耕牛还是菜牛,从没虚过。

因自小放牛,我也慢慢悟出道道来了,拍牛屁股是和牛打招呼套近乎,免遭牛斗人踢人,难怪有“拍马屁”一词,原来动物也喜好奉迎。踢牛脚背是试牛的力度,耕牛强劲菜牛慵懒。摸牛嘴巴是摸牛牙齿,幼牛壮牛一岁一对牙的,牛牙齿划手是老牛。

三公公爱牛是出了名的,那时队上的“黄牛牯”归他家照管,黄牛牯那一身肥膘,常招队长希哥的称赞。有一年冬下首山杂屋里的猪牛被贼偷走,他硬是循着牛脚印把牛讨回来了,自家的过年猪却打了摊锣。那时抓到偷牛贼坐稳判三年刑,县里穿白警服的公安来调查,三公公一个劲地讲“人家是偷猪,牛是受了惊吓闯栏跑走的”。其实他老人家是菩萨心肠,担心贼一坐牢,贼名一粘背,一家老少都遭殃,几代要受牵连呢!

村里人恼恨偷牛贼,怪老人家不清白自家猪偷了还发善心,真该把偷牛贼报出来抓去坐班房。三公公只是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也不多言语,向人家赊几块腰排肉一家老少一样过大年。

三公公年纪愈发地老了,却还是“嘎嘎”地笑,我记得有两年三公公一到夏天就患“拉屎病”(即痢疾)。他经常穿一那种松松挎挎的“大裤裆”,裤头围腰一圈多扎紧,连腰带都不敢拴,常常走着走着就褪下裤子要拉稀巴巴,村上和他一起出工的妇人老爱隔他好远,怕见三公公扯下“大裤裆”蹲地朝她们笑。大家都好敬重怜惜三公公,那个年代谁家有钱治这鬼病,只好强撑哩!

三公公是晋80岁那年去世的,他落气时的状景,很神奇!我亲眼见的。

那是我读高一放寒假时节,一天下午,阳公公端来排骨炖人参汤给老哥喝,三公公笑对老弟摇头不喝还讲他要走了,又摸出枕头底下十几块银元嘱咐床边的四个儿子,“咿呀嗲嗲疼满崽”,银元是留给满崽的。(满崽出远门在外不在家),又要阳公公教四个儿子当即烧纸钱烧功据。嫡亲老弟和儿孙们谁愿烧呢?好端端活着的老爷子还没闭眼啊!只听到三公公骂着“阳四郎,阳四郎,你何解不听三哥话?”阳公公拗不过他,只好拉一根秆绳子让三公公拉着然后烧皮纸和秆把子(即稻草),(老辈流传下来的规矩,烧纸钱是咒人死,烧皮纸没事),可三公公又嚷开了,“阳四郎,阳四郎,莫哄三哥,三哥死了奈何桥上没钱用啊!”阳公公只好依了老兄的话当真烧起纸钱来,烧着烧着,满屋青烟,三爷就在烟雾中笑眯眯地合上了眼。

待到三公公的满崽回家时,已是神龛老父笑像挂。三公公有五子一女,长子玉堂,次子有堂,女亲香,三子喜堂,四子乐堂,五子东堂。满堂儿孙,个个都好孝顺老人家的。

“三公公是个大好人!”远在纽约的加哥刚才打电话告诉我,他的命还是三公公救的。

三公公千古!乡亲们永远忘不了这位菩萨心肠的乐天行者。

是为记。

郭琨根2016/01/20大寒夜于新化

编者注【1】:关于团鱼体内的“猪”,在团鱼头顶部,解剖出来,其形态似猪。其实就是很硬、带有五个较锐利的爪,如果吞食,很容易卡在食管里,这是不能食用的原因。 

作者:郭琨根,网名凤栖高梧,湖南省双峰县甘棠镇晒谷石村汾阳堂人,房地产职业经理人。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欢迎转发分享。其它平台转载,请先联系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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